[故事] 江戶姬傳 楔子

 江戶姬傳

 

《楔子》

 

深夜，雷電交加。

伴隨著震耳雷鳴，數十道電光接連劃過初夏夜空，轟隆隆劈在江戶城上方，女嬰啼哭聲亦在同時響起，自浮雲殿嘹亮傳出。

懷抱新生嬰兒的服部奉子跪坐在鋪被之中，一張傃麗面龐若有所思，非但毫無初為人母的喜悅，反倒顯得異常凝重。

照理說將軍側室臨盆是多麼重要的一件大事，但她房內居然半個接生產婆也沒有，連貼身女中亦不見人影，雅致內殿只點了盞結燈，熒弱燭火在黑暗中閃爍搖曳，時亮時滅，使得坐在背光處的奉子明暗不定，幽深莫測。

須臾，一陣腳步聲自廊外急行而來，兩扇紙門唰地拉開，德川吉宗行色匆匆進屋，兩名隨身女中留在門外，將紙門迅速闔上。

「是女孩？」快步走到床邊，吉宗探頭望向女兒，那張哭得皺巴巴、紅通通的小臉裹在強褓中，惹人憐愛的模樣令他整個表情柔和起來。

這並不是第一個降生於將軍家的孩子，然而每個孩子在父母心中都是特別的，小女嬰抽抽噎噎，小嘴吐著白泡泡，可愛得讓人直想擁入懷裡呵護。親情的天性令吉宗伸出雙臂想將女兒接過來，卻在半途突然想起什麼，身體一僵，硬生將手收回。

「將軍大人不抱抱自己的女兒？」看出他的顧忌，奉子取笑。

一絲愧疚，難得地浮現在吉宗向來爽朗的面龐，他汗顏轉開，深吸一口氣，再沈沈吐出：「這孩子，一生都會得到我的重用和信賴。」

「但就是不會得到將軍大人以父親身份付出的關愛與疼惜。」

「奉子，妳這是在責備我嗎？」

搖了搖頭，奉子一副置身事外地聳肩。

「不，將軍大人，奉子只是在替這孩子發一下牢騷，不知她以後知道實情，是會贊同您的作法，還是埋怨？」

毫無選擇的機會，一出世即被當成安邦定國的工具，為天下萬民而生，也為天下萬民而死，說是祭品也不為過。

「妳反悔了？」他訝問。

奉子再度搖頭：「既然這是將軍大人與奉子之間的約定，奉子一定會按照大人希望，將這孩子教養成人，十六年後也請大人信守承諾，屆時奉子下手絕對不會心軟。」

對他、對她此刻懷抱的女嬰皆是如此！

這番無從轉圜的話語令吉宗聽了全身一震，久久兩人沈寂無語，見此奉子嘆口氣。

「儘管如此，將軍大人還是不改初衷，堅持要這麼做？」

窗外雷聲漸息，雨也慢慢地停了，夜晚的寂靜充斥在相對的兩人之間。

過了半晌，不見吉宗有任何回應，奉子深知他主意已定，便不再多說，抱著懷中女嬰朝他行了個禮。

「那麼奉子明白了，這孩子就交給我吧。」

一瞬間吉宗的唇蠕動了一下，有股衝動想取消兩人先前協議，門外突然傳來驚慌急奔與大叫。

「將軍大人，將軍大人！」一名女中焦急趕來，跪在門外稟報，「紅杉殿的穎夫人產下一女，落地後卻是死胎，夫人傷心過度，厥過去了！」

殿內兩人默默看了彼此一眼，奉子玩味地挑眉，下巴朝外指了指。

「去吧，將軍大人，穎夫人驟失愛女，現下必定心痛不已，正需要大人的安慰。」

吉宗欲言又止，張口想說些什麼，經過幾番掙扎，最後他還是把話吞了回去，毅然轉身步出寢間，聚集在門外的女中亦跟著離去。

垂下眼眸，奉子發現早已停止啼哭的小女嬰偎在她懷裡睡得香甜，這孩子還不知自己的未來已經被全面改寫，今晚過後，誰也無法再回頭！

伸手捏了捏女嬰面頰，柔軟觸感透過指腹傳來，使得奉子心裡升起奇異的感覺，一抹連她都沒察覺到的笑容，悄悄地，往上揚起。

「有個如此狠心的父親，妳可真倒楣，就不知這樣是會害了妳一輩子，還是造就妳成為江戶的傳奇？」

她，拭目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