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故事] 花牋令 卷二 (2-7)

 花牋令 卷二

 

[2-7. 真相與真愛]

「東宮的反應?」

被問及這一點,杜維州回憶著昨夜情景,想了想。

「彷彿傾刻之間,見到世界在面前崩塌吧。」

儘管當時躲在衣櫃內,透過門邊隙縫望去,看不清神情,但從某人瞬間呼吸倒抽、身形大震,種種跡象來看,杜維州認為自己形容得應該八九不離十。

「他竟如此在意⋯⋯」姑且不論那兩人的師徒戀是真是假,之前以為他與言子釉大婚不過基於某種利益交換,壓根兒沒想過他會有別的想法。

自從靈兮亡故後,世間難再有那般純淨柔雅之人,以至多年來他不曾再心儀過誰,更別說言子釉心機深沉,工於算計,品行上非但與靈兮沒半點相似之處,心性根本完全倒過來,照理他不太可能對這樣的女子動心才對,究竟是哪出了問題?

「不只東宮在意吧,」杜維州狐疑看了她一眼,「我怎麼覺得妳似乎也很氣?」

咦?杜媛衣愣住,是嗎?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?

明明這十年來已學會喜怒不形於色,不管發生什麼,都能將情緒隱藏得很好,近日卻在與言子釉有關的事情上面,不小心就將自己真實那一面表露出來,這次連杜維州都注意到了。

「我、我這是替東宮抱不平。」說不上來為何一聽言子釉另有所愛,她突然覺得胸口鬱悶得難受,只好硬生找了個理由辯解,「好歹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,怎好當著丈夫的面,承認自己與其他男子有私情。」

「抱不平?」杜維州一臉怪異地看著她,「她接近東宮本就別具目的,現下既表明已有意中人,不是更好嗎?畢竟她是留步樓樓主,難不成妳希望這麼危險的人與東宮日久生情,一直留在他身邊?」

他說的不錯,言子釉心思難測,至今仍捉摸不透她進宮的真正動機,萬一哪天她與留步樓的關係東窗事發,更會給身為東宮的沐雲謙招來禍端。

「你認為她知道歸來寺下方的秘密嗎?」努力壓下心中莫名的滯鬱,她勉強轉開話題。

「不好說。」仔細想想,昨晚他逼問時,言子釉回答得模稜兩可,若將她的閃爍其詞,解釋為不想被他發現自己與函蘭在寺中幽會,雖也說得通,但總感覺函蘭的出現沒那麼單純,「不過無論她知不知道,她應該都還沒機會去求證。」

昨夜她說完那個爆炸性宣言之後,現場氣氛頓時凝結,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沈寂,沐雲謙啞著聲下令回宮。

對外眾人看到的是,東宮親赴歸來寺,來接身體已有好轉的王妃一起回宮,實際上,是因外頭護衛耳目眾多,為掩護不該出現之人,沐雲謙以回宮名義將眾人帶開,待外面騷動平息,屋內的人才好尋隙走出廂房。

然而在離開之前,函蘭曾對著裡間低低說了句:「沒有下一次。」

杜維州很清楚,這是說給藏在衣櫃內的他聽的,意在警告他,膽敢再對言子釉出手,下回絕不會讓他活命!

那個當下真的太驚險了,從櫃子裡爬出來時,他兩隻手心全是汗,但他相信,昨晚自己並非那個最難熬的人。

自歸來寺前往王宮,同坐一輛馬車的某夫婦,在漫長的回程路上,兩人皆一語不發,沈默了一整路。

言子釉沒開口,是因車內只有他們二人,見沐雲謙皺著眉,神色緊繃,想來此時說什麼都不對,而沐雲謙不說話,是他尚未從極度震驚中緩過神,其實如果仔細回想,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尋。

『我想小姐這麼好學,是打算運用學到的東西,趕快把這邊想做的事情做完,好返回迴音谷吧。』

原來她的貼身丫環早給過他暗示,函蘭所在的迴音谷,才是她心中所念之地。

『谷主也說小姐成為東宮妃,只是因應情勢,不會長久,等幫完殿下,就會帶我回去了。』

原來她來到他身邊,當真沒打算久留,在迴音谷中,有另一人在等她回去。

『既然殿下提起了,我也只好照實講,其實我從很早以前就喜歡──』

原來那時被他打斷,她來不及告訴他的話是,她從很早以前就喜歡她師父!

如今知道實情,終於明白為何她不願與他成為真正夫妻,理智上,他不過是得知了原委,可是,為何他內心會這麼不舒服?甚至⋯⋯像是打翻了什麼,一股很酸澀的味道不斷從胸口冒上來,他試著強忍著嚥下,又試著一鼓作氣吐出來,可不管怎麼做,那種不快的感覺卻仍堵在他心裡,一直盤桓不去。

當他們回到東宮殿,正準備走過通往寢殿的長廊時,他倏然停下,察覺到他的停頓,言子釉亦止住步伐,然後她握緊收在衣袖內的十指,繼續向前邁步,留在原地的沐雲謙一動也不動,定定望著她走遠。

那個晚上他沒有前往他們的寢殿,命人拿了被褥,在書房歇下,這還是他們大婚以來頭一遭分房睡,宮人宮女覺得奇怪,卻無人敢問。

翌晨,祁湘端著早膳進來,見言子釉坐在桌前,神態平和,慣於早起的她已讀完三本書,桌上放著寫好的兩封信,貌似一切如常,可正因看起來竟無半點異狀,在經過不尋常的昨夜之後,反而更顯得詭異。

「小姐⋯⋯不處理?」雖然宮人宮女不敢探究,但兩人分房睡的事很快就會傳開,祁湘決定試探性地問問。

「喔?」抬起頭,言子釉將桌上兩封信遞過去,語調平靜,「我需要處理什麼?」

她當真不在意?祁湘挑起眉,接過信箋。

「昨晚殿下從歸來寺回來後,突然不入寢殿,宮中必將流言四起,若眾人把先前紀姑娘放出的謠言聯想在一起,說不定會認為殿下就是因為去了歸來寺,發現謠傳屬實,一怒之下,與妳生了嫌隙,屆時豈不是助長謠言的可信度?」

言子釉搖搖頭。

「我知道妳擔憂眾口鑠金,若誣陷成立,東宮妃與人私通可是死罪,放心,殿下不會坐視事態演變成那樣的。」

她相信沐雲謙的為人,昨夜他有如此舉動,是顧慮她的立場,在知曉她與函蘭的關係後,不好再與她同房,並未想到這將導致不利於她的流言越演越烈,待他察覺,便會用另一個理由為她掩護了。

「不過,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。」

「機會?」祁湘不解。

「我收到消息,紀姑娘的父親前不久向陛下上書,希望能恢復先前婚約,冊立紀姑娘為東宮側妃。」她用下巴指了指祁湘手中的信,放在上頭那封就是針對這件事,她寫給留步樓的交代。

「東宮側妃?」祁湘大吃一驚。

當初紀家怕女兒像前幾位婚約者一樣出意外,急急退了親事,許是現在看她成為東宮妃後依舊活得好好的,並未應驗剋妻之說,所以改了主意,畢竟沐雲謙當年只是五皇子,如今可是當朝東宮,要是有幸攀附上,往後自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。

「陛下准了?」皇室婚姻的決定權向來不在當事人,得看皇帝如何權衡。

「此即耐人尋味之處。」伸手要去拿茶杯,想到自己稍早泡的茶實在一言難盡,言子釉只好把手縮回來,心想得快點讓長歡回來才是,「陛下要東宮自己定奪。」

顯然皇帝已知她曾去過雁過山,而對她起了疑心。

「那就無需煩惱了,殿下不會想迎娶紀姑娘的。」轉身要出宮送信,祁湘腳步一頓,又轉回來,「那小姐為什麼還說這是一個機會呢?」

「我想看看另一人的反應。」皇帝的懷疑尚有餘裕應對,她更在意的是,一旦傳出紀珞書仍未放棄嫁給東宮,那人是否又會採取行動。

見她未再進一步說明口中的「另一人」是誰,許是時候未到,祁湘便也不多嘴,拿著信準備退下。

「如果小姐沒別的吩咐,我先出宮送信,」上面那封是要轉交給留步樓的指示,至於下面那封⋯⋯低頭一看收件人是函蘭,祁湘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她,「雖說昨夜事發突然,為了替小姐掩飾,不得不當著東宮的面說出來,不過谷主昨夜所言,並非全是假話,小姐心裡可明白?」

這些年觀察下來,祁湘早已看出自家谷主的心意,只是當局者迷,若非她的出嫁讓函蘭產生失去她的危機感,恐怕他還不曾意識到自己對她動了心,為免她也是同樣身在局中,誤以為他昨晚所說只是一時權宜之計,祁湘覺得有必要替他澄清一下。

「這還用說嗎?」言子釉反倒一臉不解,不懂為何還需特意解釋,「師父是有如皓月一般清朗絕塵的人,哪怕是為了我,也不可能造謊欺騙,他昨夜說的自然是事實,不然我怎會承認呢。」

「原來小姐早知道,在迴音谷時,谷主已與妳定情!」

「當然。」她毫無猶豫地點頭,「早在多年之前,我與師父即已定過師徒之情,這事不是眾所皆知嗎?」

嗯?等等,師徒之情?祁湘一愣。

「可、可谷主說妳以東宮妃名義入宮,他有些吃味。」

「師父花了這麼多心力照顧我、栽培我,我卻不曾回報過他,反而入宮去幫另一個人,他會吃味,也正常呀。」

這⋯⋯祁湘越聽越冒汗:「那谷主說他思念妳,又做何解?」

「從前在迴音谷,我們天天都見得到面,近幾年我只有夏季回去,他會想念我這個徒兒,與我會想念迴音谷的大家,不是人之常情嗎?師父這樣說,沒毛病啊。」她攤攤兩手,「只是殿下自己會錯意,誤解了整件事。」

不,會錯意的人不只東宮而已,祁湘長嘆口氣,撇開頭,低聲地感慨:「這該誤會的人,是誤會了,但不該誤會的人也誤會了。」

「妳說什麼?」

谷主和東宮,那兩人真不知該同情誰多一些?祁湘苦笑著,把頭轉回來:「我是說,昨晚殿下看起來似乎大受打擊,頭一回見他如此震驚。」

言子釉咬著唇,沈默了片刻。

「他性格嚴謹,在家庭觀念上十分傳統,認為夫婦關係是一輩子的承諾,必須向對方負責到底,以他那麼看重職責的性子,目睹我昨晚作為,也難怪他會詫訝。」

是嗎?祁湘有點懷疑這個說法。

「殿下反應這麼大,僅是出自於妳違背了他所重視的責任感?」

「不然還有更好的解釋?」

「說不定與谷主一樣,也是吃味。」祁湘語帶雙關地道。

「不會的。」她搖搖頭,「師父與我有師徒之情,所以在乎我對他好不好,殿下與我是夫妻義務,沒必要跟誰計較。」

「萬一殿下與妳也有夫妻之情?」

「那不可能。」沒有半分遲疑,她馬上推翻祁湘的假設,「殿下的性子,我清楚,能讓他鍾情的,不是我這樣的女子。」

而她⋯⋯也永遠無法再成為他曾喜歡過的,那個樣子。

那般單純無邪,溫婉靜好。

「小姐?」見她陡然揪住胸口,祁湘直覺有異,趕緊快步上前。

「我沒事。」深吸口氣,她移開揪緊的五指,故作鎮定地將桌上書冊翻過一頁,「妳去送信吧,給我師父的那一封,送的時候要格外小心。」

「是。」

待祁湘退出寢殿,不再偽裝的她猛地推開書籍,將身子抱縮成小小一團,鑽咬住心肺的陣陣劇痛令她再度揪著左胸,渾身打顫發抖。

當年公主復生失敗,慘死於飛柳宮,都是她的錯,她有什麼資格往回看?又有何資格留戀過往?

強自忍下這分疼得錐心的自責,直到痛感逐漸消褪,鬢角冒著涔涔冷汗的她才鬆開指掌,將身體緩慢移回原座。

從昨晚函蘭交給她的字箋中,已經證實公主生父是關家後人,局勢越來越清晰,也越來越緊迫了,她必須屏除個人感受、情愛,盡快做出安排!

今日發出去的兩封信,給留步樓的指令很簡單,相信不會有多大問題,重點在第二封。

函蘭如此聰明,看完她信中所提,便知她後面全部佈局,如果他不同意,她的計畫將進行得較為艱難,但如若他同意,就意味著未來她所冒的風險,他也會一併承擔,她是既希望他別反對,又唯恐他不反對。

可無論函蘭的回應是前者,還是後者,她要做的事都不會改變。

抬頭望向灰靄靄的窗外,依這天色,怕是即將要有一場暴風雪,她站起身,走到半掩的窗前,卻非將其關起,反而伸手把窗門完全推開,冷風瞬間撲來,灌入屋內,她抓緊翻飛不已的衣袖,煢煢而堅定地站立在寒風中。

在送出那兩封信的這個清晨,她便已做出了決定!

接下來幾日,情況都照著言子釉的預料發展。

有關東宮夫婦感情生變,起因是東宮發現妻子與人私會的流言,如雪球般在宮中越滾越大,一日終於傳到沐雲謙耳中,他十分錯愕,沒想到兩人分房睡會帶來這個後果,而他也如言子釉所料,立刻嚴正駁斥了傳言,將他在書房就寢解釋為她身體尚未大好,為了讓她好生調理,夫婦兩暫時不同房。

原以為這事便這樣揭過去了,但就在他出面闢謠後隔日,有人順勢以東宮妃身體孱弱,恐不利生育為由,大肆倡議應為東宮迎立側室,正好前不久大內羽林尉才剛上書,表示女兒先前因隱疾無法履行婚約,但後來幸得神醫指點,全治好了,非常樂意再為女兒重談婚事。

顧及東宮之前曾被退過婚,面子上不免尷尬,皇帝讓兒子自己拿主意,那封密旨由房如誨帶來,宣讀過後,此刻就握在沐雲謙手上。

拿到旨意的沐雲謙二話不說,邁開腳步,直接就要出書房,哪知才走到門口,便見言子釉站在門外。

「妳⋯⋯」這幾日他留宿書房,她也幾乎沒出門,都待在寢殿內,兩人已多日未碰面,今日乍見她主動過來找他,他莫名感到有些欣喜,可一回想起她被函蘭抱入懷中的畫面,頓時又莫名感到有些低落。

「殿下要去璟天宮,面見陛下?」

一句話,顯示出她已知曉所有事,包括紀珞書想要成為東宮側妃、皇帝的意旨,以及他的打算。

「今日陛下要主持祀典,恐抽不開身,殿下要不要晚些時候再去?」

言下之意,要他再等等,別這麼快去回絕。

「那麼小人先回了。」這位東宮妃果真不簡單,房如誨偷偷覷了她一眼,知趣地躬身退下。

為何阻止他?沐雲謙皺起眉,看她轉身走入他的書房,想是不方便在外面說,便跟著她進屋。

「我不會娶紀姑娘。」

進到內堂,待她一停住步伐,沐雲謙馬上開口言明。

「紀姑娘哪一點讓殿下不滿意?」

沒想過這個問題的他一愣。

真要說,他不想接受的是立側室這件事,與他滿不滿意紀珞書無關,不過她既然問了,真要他回答也不難。

「我已查出宮中詆毀妳的流言,是她指使的,以妳的身份,這些謠言很可能致妳於死地。」

「所以殿下不喜歡她?」

「不喜歡。」這回倒無需思索,他立刻就能作答。

「她是不懷好意,但紀姑娘製造的傳言亦有幾分真實呀。」她轉過身,輕咳一聲提醒。

「⋯⋯。」無法反駁,又不願承認她說的沒錯,他抿住唇,陷入一陣沈默。

片刻過後,他定定看著她問:「妳希望我立側妃?」

不知為何,發覺她非但不反對,還似在說服他迎娶他人,他的左胸再度湧上那天知道她喜歡函蘭時,那種不舒服的感覺。

「我⋯⋯」不希望!但在做出那個決定的清晨之後,她已無法、也無權這麼說,掐緊藏在大袖下的手心,她奮力壓下所有情緒,以無比平穩、理性的聲調回道,「昨日紀姑娘遇襲,對方下手極狠,險些要了她性命!」

「什麼?」他驚詫揚眉。

這消息來得突然,卻又不是那麼意外,之前但凡與他訂親之人都曾遭受襲擊,只不過自從言子釉和他大婚,他保護得滴水不漏,不讓殺手有機可趁,一時也沒想到,如今傳出與他再議婚約的紀珞書,會再度成為對方狙擊的目標。

「昨日三次,今日清晨又有一次,若非我事先吩咐留步樓影衛,日夜守在紀姑娘周遭,她活不到現在。」

謝良妤果然又動手了!那封交給留步樓的指示,就是要他們一發現謝良妤派去的殺手,便早先一步剷除,至今紀珞書還不知自己已從鬼門關爬回來許多次。

看來謝良妤依然有意阻撓兒子婚事,並未因她已順利嫁給沐雲謙,便有所改變,這是為何呢?雖然言子釉能猜到這位母親會有所行動,她卻仍想不通,謝良妤的意圖到底是什麼。

「而今宮中內外都傳遍了紀姑娘與殿下打算重談親事,只怕她往後恐有性命之憂,讓她住到東宮殿來,才是比較安全的作法。」

望著面前之人說得頭頭是道,她的神態越是平靜,沐雲謙原本蹙起的眉心就皺得越緊,向來自制力極強的他聽到後來,不知怎地,火都快上來。

「子釉,妳是料事如神,說的很有道理,但這事我不會答應的。」

不想對她發火,他趕在脾氣失去控制之前,舉起一掌制止。

「紀姑娘的安危,我會想辦法,妳與留步樓不用操心。」

「殿下──」

「妳無需再勸。」

「不是。」非常清楚他的底線在哪,她一點也沒打算與他爭執,「我是想說,殿下既有決斷,那就依殿下的意思辦吧,只是我建議殿下晚幾天再回絕。」

「為何?」

因為這樣紀珞書才有辦法設局,逼你不得不娶她過門⋯⋯言子釉望著他的眸子幽微一閃,垂下眼睫。

「因為這十多日宮內舉辦祀典,陛下甚為看重,殿下要回稟,還是等祀典過後較妥當。」

雖說月明是無神之地,卻仍依循古籍所載修建廟舍,只差裡頭並不拜祭神明,也不拜祭死者,更像是修練身心的修行場所,舉行儀式的目的也非祈求神蹟,而在於洗滌心靈,提升自身感悟力,特別是一年一度的祀典,向來深受月明人所重視。

她這番說詞聽來在情在理,對他而言也不過時間早晚,影響並不大,沐雲謙便沒堅持,應了她所言。

將手中那道密旨擱到桌上,正想著是否要與她說點別的事,回頭卻見她欠身一禮,連喊她的話都還沒來得及叫出口,她已邁出大門。

望著她遠去的背影,沐雲謙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勁,只是礙於兩人之間已不再是他原本認定的那樣,他又不好直接追過去。

事後,當他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時,他十分懊惱自己那時沒能早點察覺,衝出書房追上她。

殊不知另一人雖能看穿她的佈局,但心裡未必就比他好過。

負手站在長廊上,函蘭的目光卻越過前方白雪皚皚的庭院,看的是遠處隔了幾條街,積著厚厚冰雪的宮檐。

打從看完言子釉信上所提之事,他已經反反覆覆,在同意與不同意之間來回擺盪無數次,這是他人生中,第一次感到如此猶豫不決。

畢竟,一旦應她所求,未來她必須經歷的整個過程,根本等同於誅心!

「谷主,您前些天吩咐要找的人已有眉目。」拿著一本名冊快步走近,俞行舟來到他身後,見他沒應聲,不禁納悶,「谷主?」

提高音量的叫喚,驚醒想得出神的他,他轉過身,接過俞行舟遞上的冊子,翻開迅速瀏覽,這一刻,他做出了最終決定。

「這些人比照上回處理,但動作要再快。」挑出其中三頁撕下,交給俞行舟,他把餘下名冊拆開,一頁頁投入旁邊燃燒的火盆。

「還要再快?」俞行舟睜大眼睛。

「她想的,比我原本以為的還更高遠,我們得做好萬全準備。」

已經不僅要為當年飛柳宮大火的受難者討回公道而已,而是去導正月明開國以來,一直被扭曲的真相,這才是她真正意之所在!

然而選擇這條路,同時也意味著,她放棄了年少時曾愛過的人,未來已不可能再與那人廝守。

這需要多大的勇氣、器量與意志,連他都沒有把握,若易地而處,他能否像她這般做到此等地步,他唯一確定的是──

轉回頭,函蘭將目光再度投向遠方露出一小角的宮檐,用堅定的口吻,對她的來信道出回覆:「既然妳寧可承受誅心之痛,也要這樣做,那麼我陪妳一路殺過去便是!」

彷彿感應到這股強烈的決心,封印著素心劍的聖殿深處,原本無聲無息,中央聖壇上,以數十條緋色紅布綑綁於半空的劍身忽然微微顫動,清亮如雪的劍面,在兩旁燭光映照下,隱隱約約浮現出一道女子身影。

隨即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陣涼風,自殿內憑空騰起,沿著劍身飛繞了一圈之後,殿中燭火全熄,劍上倒影亦跟著轉瞬消失。

 

 

 





留言

  1. 回覆
    1. 我是妳的書迷,找了妳的部落格好久
      喜歡 妳的 夜琉璃
      國中買了那2本書有15年,最近睡前又拿起來看,裡面的角色都很棒, 睡前在想如果夜琉璃的人物是個活生生的人陪我睡覺該有多好~
      期待紫有新的故事發布

      刪除
    2. 因為紫前前後後換了好幾次部落格
      要找到這裡真的要看緣分(笑)
      謝謝慈喜歡夜琉璃
      雖然裡頭的人物無法成為活生生的人
      但希望睡前看著這個小故事會有一個好夢 :)
      紫也會繼續努力把新故事寫完的 ^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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