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故事] 花牋令 卷二 (2-10)

 花牋令 卷二

 

[2-10. 人貴自知,不然只能當炮灰]

近日,東宮殿內呈現出一種十分詭譎的局面。

按理剛娶進門,是最常寵幸的時候,但東宮非但一次也沒去過側妃偏殿,反而除了公務時間,都和正妃一起待在正殿,直到晚間才離開去書房。

再按理說吧,丈夫新納妾,正房深怕小妾搶走丈夫關愛,該是千方百計也要留住丈夫的人與心,每每東宮過去寢殿時,東宮妃卻彷彿如臨大敵,絕不與他獨處,總要留一、兩個心腹侍女在身邊,與東宮也很少交談,都是自己安靜看書。

站在外頭的宮人宮女對他們三人關係簡直是霧裡看花,完全看不明白,然而側妃紀氏不受東宮待見,這點倒是肯定的。

為挽回劣勢,紀洛書決定主動出擊,既然東宮不到偏殿,她開始想方設法與他在各種場合各種邂逅,此舉卻造成反效果,沐雲謙一句話直接命她待在偏殿,別再出來,這下她終於不在外面晃了,但她變著法子改去騷擾另一人。

「今日是什麼?」闔起看完的書卷,言子釉頭抬也沒抬,拿起另一本。

「我們側妃說,前院泥牆塌了一角,風吹進屋裡太冷。」

昨日好像是抱怨蔬果不夠新鮮,前天是缺衣料,再前一日是宮女粗心燙傷她,反正舉凡大小事都叫人來稟告,而且專挑沐雲謙不在場的時候。

「我知道了,祈湘,妳帶宮人去一趟。」說完,言子釉抬起眼眸,看了現場其他宮女一眼,「按例,誰都別多嘴,明白?」

深知她指的是,別讓東宮知道他那位側妃三不五時遣人過來,宮女們忙連聲稱是。

「多謝妃殿下。」來傳話的宮女欠身行禮,她是紀洛書從紀府帶過來的娘家丫鬟,名叫蓮蓉,其實她心裡也挺納悶,為何言子釉要阻止人告訴東宮。

這段日子紀洛書不斷找藉口,派人來要求這個埋怨那個,言子釉應該感到十分厭煩,但都只是淡淡應下,也不許旁人向東宮告狀。

該不是她性格軟弱,膽小怕事吧?紀洛書把受冷落的氣全出在她身上,擺明要她也不痛快,她卻照單全收,默默忍受,看來函蘭先生的高徒也不怎麼樣嘛。

「這太不像她作風。」

聽完杜維州帶來的消息,杜媛衣皺起眉,沒想到言子釉會這麼處理。

「妳不是說紀洛書是陛下授意,故意去找言姑娘麻煩,說不定言姑娘就是為了避開陛下的試探,而選擇息事寧人。」

「不,她可是號令留步樓的容近晚,心思比任何人深沈,明明使點伎倆就能把紀洛書這件麻煩事解決,她到底在等什麼?」

只要尋個由頭,對紀洛書小懲大戒,這事也就完了,她完全沒必要忍氣吞聲。

「應該很快就知道她在等什麼了,聽說今晚她要紀洛書去見她。」

「去見她?」她怎會做出如此不智之舉!杜媛衣一聽,臉色大變,「不好!那豈非正中陛下圈套嗎?」

之前那股不安的預感再次襲來,杜媛衣心頭一個顫慄,連忙將他從座位上抓起身。

「快,你去跟她說,紀洛書此人不見為妙!」

「來不及了,宮門已下鑰,除非有御旨才能入宮。」

「不管,你翻牆、打昏侍衛怎樣都行,總之不能讓紀洛書去見她!」

「喂,妳當東宮殿是我家後院,想闖就能闖嗎?若被發現,無詔而入,我活脫脫一刺客。」

「你又不是第一天翻宮牆了,放機靈點,要是被人發現,就說你白日不小心弄丟心儀女子的定情物,怕人家不嫁你,只好摸黑進去找,雖然理由傳出去不太光彩,但比起被當刺客處決,罪會輕些,應該打個四十板子就能放出來了。」

「⋯⋯。」

然而就算杜維州願意挨那四十大板,也沒機會改變這一晚的結局,早在他翻宮牆之前,紀洛書已走過築於深池之上的長廊,進入言子釉所在的東宮寢殿。

「妃殿下深夜傳喚,叫洛書好生惶恐。」

一進寢殿,發現屋內只有言子釉一人坐在桌前,紀洛書乾脆連跪下行禮都省去,直直走到她面前,才裝模作樣地一揖,語氣輕挑又刻意地諷問:「不知妃殿下有何事示下?」

「我沒事呀。」對於她的無禮,言子釉也沒花力氣斥責,面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「這段日子妳做了這麼多,不就是想激怒我,好傳妳過來訓斥嗎?我以為比較有事的人是妳。」

沐雲謙禁止紀洛書出偏殿,但若是她這主妃傳話要見,紀洛書就能以應召為由來到東宮主殿。

「妳、妳知道?」被她當面說破,紀洛書面露詫異,開始覺得不對勁,如果她早知自己意圖,為何還要上鉤?

再看看靜坐於桌前的言子釉,身形嬌小纖瘦,乍看略顯單薄,但她眉眼清亮,神色沉定,彷彿是個綜觀全局、洞悉一切的善棋者,下一秒就能讓前方阻礙飛灰煙滅,不知怎地,紀洛書看得有點心慌。

「我還知道妳在前來東宮寢殿之前,已先服下毒性不強的毒藥,妳和妳那位從紀府帶過來的丫鬟,叫⋯⋯蓮蓉是吧?妳們約好兩刻鐘後,她就去通知妳父親紀姜大人,說我有意刁難妳,怕我對妳動私刑,讓紀姜大人進東宮殿求見殿下,待他們趕到時,妳再做出中毒的樣子,只要讓太醫把脈,就能一口咬定是我對妳下毒,畢竟現場只有妳我二人,我也百口莫辯。」

紀姜是羽林尉,擔負王宮巡守之責,人本就在宮內,無須詔令就能進出宮門。

「妳、妳怎麼⋯⋯!」聽她說得一字不差,紀洛書大吃一驚。

「要我說,妳這手法實在不怎麼樣,若非我多方配合,妳很難成功。」

嘆口氣,言子釉用下巴指了指空蕩寢殿,似在說,看,為了幫妳一把,今晚我還得特意命人退下,連祈湘和長歡都沒留。

更早之前,亦替她瞞住頻頻派人來騷擾之事,否則傳到沐雲謙那邊,他鐵定會叫紀洛書以後有問題直接讓人去找他,如此一來,今晚她就沒機會被叫來「訓斥」了。

「我我、我這都是──」

「這都是陛下的意思,是嗎?」

嘴角一勾,言子釉以瞭然的口吻幫她接下去,再次嚇得她張口結舌。

「今晚妳敢誣告我對妳下毒,也是仗恃著入宮前陛下曾交代,要妳成為東宮側妃之後,行事無須顧忌,最好讓我感到不堪其擾,出手收拾妳,他自會為妳做主。」

依照紀洛書的劇本,一旦東宮妃毒害側妃之事傳出去,皇帝將大為震怒,就算東宮求情也無用,今夜她便會被押入秋堂。

「真說起來,妳也只是陛下用來試探我的一顆棋子,但妳就不曾想過為何陛下要這樣做?我又會如何反應?」

從座位上站起身,言子釉緩緩步下殿階,朝她走過去,隨著她一步步逼近,紀洛書忍不住打著哆嗦退後。

「妳妳妳要做什麼?」有一股很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背部冷冷爬上來,她腳步一個踉蹌,跌到地上去,原以為是自己驚嚇過度,但當她慌慌張張想爬起來時,竟發現雙腿已然麻痹,完全無法移動,她又驚又怕,拼命拍打沒了知覺的腿。

「喔,應該是毒性發作了。」言子釉站在她面前,歪了歪頭,看著她說道。

「毒性⋯⋯」她一臉,「我下的藥不可能這樣。」

蓮蓉明明說這毒的劑量不高,頂多讓人發高熱和噁心想吐。

「妳下的自然不會,這是我下的。」

什麼!她驚恐瞪大眼睛:「不,不可能,從進殿以來,妳根本沒給我吃任何東西!」

別說吃食,她在這裡連半口茶水也沒喝過。

「我何必這麼費勁。」輕搖螓首,言子釉朝她攤攤兩掌,「只要把妳本來打算吃的那一顆,事先換成我準備的就行。」

結果她還自己開開心心地把對方毒藥吃下去!紀洛書一臉慘白地聽著,更可怕的是,不只下半身,現在她連手臂、肩膀都漸漸麻木,失去知覺。

「妳、妳到底想做什麼?」該不會要毒死她吧?她害怕到極點,開始哭了起來。

「我想做什麼?」言子釉一副「這還用問嗎」地聳肩,「不就是如陛下所願,出手收拾妳?」

收拾她!她眼白一翻,對方當真要取她性命!

「以妳的智力與性格,實在不適合入宮,如果一個人不夠聰明,又沒半點自知之明,這樣的人在宮中很危險,容易死得快。」

倒到地上的她渾身抽搐,已睜不開眼睛,只能聽著言子釉的聲音從上方飄過來,在意識消失之前,她聽到言子釉最後說的話是──

「原本照妳安排的那樣,任妳演一場遭我下毒的戲碼,也不是不行,反正結果我都是要下獄的,但他不喜歡妳,一點也不想要妳留在這裡,所以我離開之前,得先讓妳消失,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。」

哪怕這樣做得多花一些時日,如今春末已至,很快就要進入炎熱夏季,對她身體大不利。

望著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紀洛書,半晌,她挪開目光,舉起雪白素手一個擊掌。

「樓主。」暗處閃出兩道黑色人影。

「動手吧。」

「是!」

當眾人趕到寢殿,距離紀洛書與蓮蓉約定的兩刻鐘已經過去許久,想必是紀姜求見時,沐雲謙並不認為紀洛書被喚去寢殿,會如紀姜所說受到苛待,所以擋了一陣,但直到戌時都沒見紀洛書回去偏殿,情況著實有異,沐雲謙才同意與護女心切的紀姜一起進寢殿尋人。

聽見廊外響起紛沓腳步聲,坐在桌前的言子釉慢條斯理放下茶杯,平日總是擺滿書冊的大桌上,一片空蕩,不見書籍紙筆,唯有一壺茶,是長歡早些時候所泡,眾人一入屋,見到的便是她拿起茶壺,將最後一杯冷茶倒入杯中,一口一口慢慢啜著。

「子釉。」她是怎麼了?感覺今晚的她有點不同,神態顯得特別清冷,沐雲謙轉頭,迅速環視整座寢殿,卻發現他們進屋前,屋內唯獨她一人,他暗暗覺得奇怪,不禁將視線轉回她臉上,問出大夥心中疑惑,「紀姑娘⋯⋯紀側妃呢?」

想起紀姜在場,他說到一半不得不改口。

「殺了。」她答得不徐不緩。

「什麼!」紀姜大叫。

沐雲謙一愣,隨即立刻反駁:「不可能。」

「妃殿下,您、您可別開這種玩笑哪!」紀姜急忙四下張望,尋找愛女身影。

「紀大人覺得我像在說笑嗎?」她的聲音也很清冷,喝完茶,言子釉把杯子放到桌上,疊起雙手,靜靜與眾人對視。

「子釉,這是怎麼回事?」沐雲謙攏起雙眉,「我不相信妳會無故這麼做。」

無故?她抬了抬食指,輕敲桌面。行,他要理由,她就給他一個。

「紀氏為人張狂,不知進退,言談間對我大不敬,我一怒之下處置了她。」

她才不是會為這種原因就動怒的人!對於她編造的藉口,沐雲謙一個字也不信。

「若妳當真處置了她,屍首呢?」

「趁今晚夜黑風高,我埋到屋外草叢裡了。」

「屋外那片草叢只有表面薄鋪一層泥皮,下面是堅硬石岩,埋不了人。」

「喔,那就是扔進外頭池子了,那兒水深,棄屍方便。」

「子釉!」他擰緊眉,沉聲一喝。

隨侍立於一旁的紀姜,聽著他們談論屍首在哪的問題,簡直要嚇呆,忙壓低聲向跟來的蓮蓉質問:「不是只是假意中毒嗎?怎會⋯⋯!」

蓮蓉自是不知為何事情沒照自家小姐原先講好的那樣發展,反倒弄巧成拙,心裡也是慌亂得很。

正在眾人一陣驚疑中,屋外進來另一群人,個個佩刀,身穿銀灰甲冑,腰繫黑雲紋束帶,一看就知是皇帝派來的親衛,京衛督護。

「傳陛下口諭,東宮妃意圖加害側妃一事,事發突然,東宮妃即刻交由京衛督護暫押秋堂,待細問盤查。」

糟了!該是消息傳到璟天宮,驚動了皇帝,沐雲謙大步一跨,火速擋住坐在後方的言子釉,正欲開口要他們先別拿人,待他面見完陛下,回來再說。

「東宮且慢!陛下另有一言交代。」

彷彿知道兒子會作何反應,皇帝預先留了話要為首的京衛督護傳達。

「為免東宮有袒護之嫌,落人口實,今晚不得出東宮殿。」

什⋯⋯!連面聖解釋的機會都沒有,那她今夜豈不是非得跟著京衛督護去秋堂?沐雲謙匆匆回頭看向她。

秋堂是專門關押犯事王族親眷之所,她這一進去,等同半個罪人!

然而當事人卻異常冷靜,比他鎮定地從座位上站起,半點反抗、半句辯解都沒有,孑然下了階梯,直接朝京衛督護步去。

「子釉!」經過他身邊時,沐雲謙面色焦急,伸手抓住她臂膀。

輕瞥過眼眸,言子釉望了滿臉心急如焚的他一眼,繼而拉開他握緊的大掌,頭回也不回地跟著京衛督護離去。

隔日東宮妃因涉嫌殺人,被關入秋堂的消息,在京畿炸開了鍋。

「她竟然還是著了陛下的道?」這太匪夷所思了,杜媛衣不敢相信那位留步樓樓主會犯這種失誤。

一邊扶著額想著,她一邊在屋內踱步,來回走了三次後,陡然停住腳步的她轉過頭。

「我之前寫的信,你當真有交給她?她當真看了?」

「我確實給啦,她也確實看啦。」杜維州用力點頭。

「是⋯⋯我寫得太過含蓄?不夠清楚?」她忍不住認為問題或許是出在這裡。

「拜託,妳在紙上就畫了三個圓,兩個叉,我若是言姑娘,看得懂妳要說什麼才有鬼!」

還記得他幫杜媛衣送信去時,言子釉打開信的瞬間整個人愣住,他好奇信上是何內容能讓這位容大樓主這麼無言,偏過頭,一看到紙上那三圓兩叉,他頓時嘴角抽搐了好幾下。

『你們杜姑娘能言善道,才思敏捷,據說文采不輸當朝狀元,寫給我的信卻是長這樣?』言子釉那時還打趣他道。

然而取笑完,她卻接著對他說:『放心,我心裡有數,你回去跟杜姑娘說,我不會有事。』

『妳、妳明白她的意思?』

揚了揚手中那封信,言子釉嘴角躍上笑容:『她信裡不是說了,小心,有陷阱,以及──我很擔心妳嗎?』

到底是哪隻眼睛可以看出信中有那些含義?杜維州至今仍搞不懂。

「不過言姑娘當時那樣說,表示她應該有讀懂妳的信。」語氣一頓,他突然有個想法,「現在這麼一提,我真覺得妳與她之間的默契、兩人心意相通的程度,還真有點邪門。」

既然言子釉與她有默契,心意相通,都懂她信中警告,明知那是一個圈套,為什麼仍要跳進去?

「陛下有何動作?」杜媛衣思忖問。

「今早陛下倒是解了東宮的禁足令,讓東宮去璟天宮見他,東宮堅稱言姑娘並未殺害側妃,而且寢殿內找不到屍體,不能證明她行兇,只是也不能證明她絕對無辜,畢竟紀洛書是在進她寢殿後失蹤。」

同時間一起進殿面聖的還有紀姜,紀姜不斷痛訴女兒嫁入東宮後一直受到東宮妃欺凌打壓,如今竟連人都沒了,老淚縱橫地哀求皇帝給他們父女一個公道。

「陛下下令搜索整座東宮殿,連寢殿外那片池子都叫人打撈過,也沒任何發現,因缺乏足以下定論的實證,陛下不得已,給了東宮兩個選擇。一是對外宣布,側妃紀氏命喪東宮,是東宮妃過失致死,言姑娘將被廢黜,終身幽禁服刑。二是陛下給東宮七日,如果時限內能找到還活著的紀洛書,言姑娘無罪釋放,但七日後若找不到人,言姑娘便是死罪,賜白綾自盡。」

前者是認下殺人罪,一生背負惡名,但可活命。後者是爭取七天內自證清白,失敗卻是一死!

「東宮選第二個,對嗎?」他堅信言子釉沒殺人,不可能選令她蒙冤受辱的選項。

「是啊,現下他正忙著排查昨夜宮禁所有進出紀錄,宮門下鑰後,各處出入口防衛嚴密,他認為言姑娘定是透過某種特殊管道,以避人耳目的方式,把紀洛書偷偷送出宮去,只要掌握到這條線索,便能順藤摸瓜找到人。」

然而他最大的挑戰還是在言子釉身上,她行事縝密,既有意隱瞞,便不大可能給他機會找到破綻,杜媛衣覺得情況並不樂觀。

事實亦是如此,儘管日以繼夜,把每個該問的人都問遍,每個可疑角落都盤過,想得到的、想不到的可能路線皆反覆核查好幾次,眼看今日已是第七天,是最後期限了,仍一無所獲,多日未曾闔眼的沐雲謙沉著臉,想了想,放下手中宮城圖,轉身去秋堂。

這幾天每當查驗得累了,他都會去看她,皇帝雖下旨將言子釉打入秋堂大牢,卻未禁止他探望,關押她的牢房十分乾淨整潔,食宿用品一應俱全,人也沒受到拷打,除了不自由之外,其他倒還算過得去,否則若看到的是身上鞭痕交錯、血跡斑斑的她,他應該會瘋。

「今日已是第七日,妳仍不肯說嗎?」他語帶懇求,在窮盡最大努力,卻依然打探不到紀洛書下落,陛下給的期限又已逼近的情況下,沐雲謙別無他法,只能再回過頭來勸她,希望她說出真相。

「殿下不用多費唇舌,如我肯說,何必等到現在。」從她被押進大牢,他每日都來,可有見她鬆口?

「為何妳要堅持是妳殺了紀姑娘?」

「這個問題,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問了。」淡淡撇開頭,言子釉抬手要去拿桌上的書,伸出去的指頭被他一把按住,她只好把目光再轉回來。

「但今日已是最後期限!」緊按住她的手,他痛苦看著她,聲音喑啞而壓抑,「我不能眼睜睜任妳明日被賜白綾!」

他的心慌、焦慮全寫在臉上,這些天拼命想為她洗清嫌疑,卻什麼辦法也沒有,隨著七日之限越來越靠近,他內心就越來越恐懼,深怕失去她。

「殿下怎知明日我一定會被賜死?」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。

「陛下只給我七天。」

「陛下是給你兩個選擇,但如果我說,其實我還有第三個可選呢?」

他一愣:「第三個?」

於此同時,與沐雲謙同樣焦急的還有另一人,這七天以來,不僅沐雲謙忙著找線索,杜媛衣也在暗中幫忙,然而她和沐雲謙一樣,都沒能查出言子釉是如何鬼使神差地,把人從宮禁森嚴的大內送出去。

「過了今日期限,明日就是言姑娘死期,妳有何打算?」千萬別叫他去劫獄啊,杜維州暗自祈禱。

「之前我就覺得她的舉動太反常。」要靠找到下落不明的紀洛書來幫她脫罪,是行不通了,杜媛衣決定換另一種思維,從動機出發,反向思考言子釉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。

一陣深思之後,她「啊」一聲,猛然倒抽口氣。

「她是故意的!」領悟過來的杜媛衣面色大驚,「她根本就是要──」

秋堂牢房內。

「妳、妳說什麼?」沐雲謙愕然瞪大眼。

「聖上曾詔告天下,無論身份、年紀、貴賤,皆可上南牆高台擊鼓,哪怕身犯重罪,都可暫時免除刑罰,剛才我已請秋堂獄吏向陛下稟告,明日我會上南牆擊鼓。」

「胡鬧!」雙掌重擊桌面,他陡站起身,「妳知道那面鼓是為了找回我皇妹靜出公主而設,以妳的狀況,雖然擊了鼓,可暫時免除罪行,但接下來就得接受測試,一旦測試失敗,是要斷一手一足的,這跟自殺沒兩樣!」

他匆匆邁步。

「我去追回獄吏。」

「殿下就這麼肯定我不能通過測試?」

她一句話,成功拉住他往外疾行的身影,他回過頭。

「當然,妳又不是──」

「去年殿下曾問我,是否知道真正的靜出公主在哪,那時我並未回答你,現在我可以說了。」

站起身,她握緊衣袖下透體冰涼的十指,緩慢,但堅定地走到他面前,仰頭直視著他的眉眼,一字一字清晰說道。

「那位你找了十年的靜出公主,就是我。」

⋯⋯!他錯愕望著眼前之人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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