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故事] 花牋令 卷三 (3-4)
花牋令 卷三
[3-4. 相信直覺,錯不了]
「低頭,都往後退三步。」
關上門,言子釉轉身揮了揮手,示意張尚局和宮女們站遠些,才剛交代完,背後大門立馬被急促推開。
「妳別走!」
「我可以解釋!」
兩位當事人從殿內匆匆追出來,一人一句急著想澄清,被言子釉一個手勢制止。
「我明白。」她露出肯定的微笑,朝他們各自點了個頭。
「妳當真明白?」異口同聲的兩人顯然不太相信。
「當然。」她用力頷首。
不,她這神情分明不像沒事,小時候的靈兮不會瞞他,但重生後的言子釉可就不一定了,好歹與她在東宮殿共同生活了將近一年,對於她細微的表情,沐雲謙還是有些心得的。
「妳們兩個,送杜姑娘出宮。」迅速向站得最近的兩名宮女交代,他轉頭握住言子釉的手,拉著她走回屋內,「妳跟我進來。」腳步一頓,他回過身,「其他人都退下,不許靠近。」
上回在東宮書房外,察覺她不太對勁,卻礙於她與函蘭的關係,他沒追上前,以致後來發生迎娶紀珞書的意外,這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轍,他們之間有話一定得說清楚。
「殿下屏退眾人,可是有事商量?」來到殿內中央,言子釉忍不住問。
「妳去璟天宮面聖,陛下沒為難妳吧?」她既已無恙返回,表示皇帝應未起疑,但保險起見,還是先確認一下此事。
「沒有。」嚴格說來,比較為難的一方應該是皇帝,不過言子釉僅是輕描淡寫地帶過,完全沒提自己已在皇帝面前表明她並非靜出公主,現階段他知道得越少越安全,「殿下要問的就是這個?」
抽回手,她邁步正欲往門口走。
「若殿下沒其他事,我讓張尚局進來收拾吧。」
「我有其他事!」他大步一跨擋住去路,「剛才妳看到的並非事實,我不希望妳誤會。」
「誤會?」困惑偏了偏頭,她指向地面那片狼籍,「以桌几翻倒的角度、花瓶破裂的方向,應是杜姑娘走近你時,動作過於急切,不小心撞倒桌几,致使旁邊立櫃上的花瓶掉落,你唯恐她被砸中,下意識將她拉開,卻不慎重心不穩,跟著她重摔在地。」
按照時間順序,一一道出過程,說完她回過頭:「我理解的不對嗎?」
她還真明白!沐雲謙一愣。
「只不過,」言子釉一臉莫可奈何地攤開兩手,「看你們摔倒的地方,在此之前殿下是被她的問話逼到了牆角,毫無反擊之力吧?」
這她也知道?他瞠大雙眼。
「我那是⋯⋯」有些尷尬地想否認,但他實在說不了謊,只得把後面的話嚥回去。
「看來杜姑娘仍懷疑我的身份。」
「不只是懷疑,」沐雲謙搖搖頭,「我倒覺得,她自始至終都非常肯定妳不是靜出公主。」
從杜媛衣一入殿,他命宮女全數閉門退下,她語出驚人,直指言子釉不是真正的公主後,接下來每句話都緊咬住這一點不放。
「殿下認為,言姑娘哪一點與從前的靜出公主相像?」
那時他還在努力思索如何反駁杜媛衣,她話鋒一轉,突然提出意想不到的問題。
「她⋯⋯足智多謀,思慮深遠,不是常人能企及。」這樣說總沒錯吧,如今連杜家都要忌憚她三分,誰能質疑言子釉的能力。
「她的師父是被稱為鬼才的奇人,在函蘭先生身邊學習多年,自然不同一般人。」靈兮小時候可跟你一樣單純,你千萬別被現在的她蒙蔽了呀!
「不如殿下再仔細想想,」她再接再勵努力暗示,「與她在一起時,自己是什麼感覺?」
雖然雙眼蒙著白綾,但杜媛衣掃過來的目光彷彿穿透布綾阻隔,直直望進他內心深處,看得沐雲謙暗自一驚。
「什、什麼感覺?」不好!她不會看出某種端倪吧!
「雖說殿下與公主自幼手足情深,但那日她在品正宮險些昏厥,殿下立刻搶先一步將她抱過去,明明函蘭先生站得比你近,有他在,絕不會讓言姑娘有事,殿下何需如此情急?」
無意識下的第一個反應是最真實的,就算不曾發生過飛柳宮火難,當日是她這位正牌的靜出公主快昏倒,她相信他的反應並不會這麼大。
「她是我皇妹,我們歷經生死分離,相隔多年,好不容易失而復得,我作為兄長自當愛護,怎可將她的安危假手外人。」難怪函蘭先前警告他,不可對言子釉表現得太過親暱,如今已經引起杜媛衣疑心,他得矢口否認到底,千萬不可被她識破。
「外人?」都跟他暗示得這麼明顯了,這傢伙怎麼還是如此死腦筋,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那日的急切,只有對喜歡的人才會那樣!杜媛衣深吸口氣,朝他果斷邁開足履,「恐怕並非因為函蘭先生是外人,而是殿下把他視為濳在對手吧!」
換句話說就是當成情敵,所以更容不得言子釉倒在對方懷裡,這下她講得夠清楚了吧!
「我沒⋯⋯」雖奮力想駁斥這個說法,但被說中後的反應,他根本藏不住,立刻紅了耳根。
「殿下從小就是很理智的人,可直覺特別敏銳,很多時候靠著本能,反而能察覺出事物表象下的真實。」
隨著她每說一句,便朝他走近一步,沐雲謙完全招架不了,只能跟著一步步節節敗退。
「呃⋯⋯直覺?」
「對,就是直覺,殿下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!」快利用這個與生俱來的天賦,發現言子釉不是她,而是他們心中最珍視重要的那個人呀!
在不能告知實情的狀況下,只能用這種方式迂迴提醒,卻又怕他意會不到,杜媛衣不免有幾分心急,兩人一個拼命旁敲側擊給提示,一個拼命壓抑心虛找掩飾,一進一退直到角落。
接下來便如言子釉的推論,杜媛衣絆倒桌几,花瓶掉落,兩人一起摔倒,發生了眾人在門外看見的那一幕。
「杜家因為杜上相涉嫌引發飛柳宮大火,不得不接受調查,杜上相為挽回局面,命杜姑娘前來刺探,也是情理之中。」聽完沐雲謙描述方才在殿內與杜媛衣的對話,言子釉淡淡一笑,「由此看來,杜上相確實是著急了。」
調查過程本就瑣碎,又是由函蘭主導,表面上函蘭客客氣氣拿著事證登門時,都是以替杜家洗清嫌疑為出發點,令杜上相想發火也發不了,但隨著事證一個接著一個出現,牽連出杜家其他罪行越來越多,杜上相終於察覺到不對勁。
不要看函蘭隱居山林多年,此人對朝廷官場運作根本了若執掌,手腕甚至比為官多年的他更精熟老練。
待杜上相回過神,這才驚覺函蘭藉由調查之名,實則在朝野內外進行了一次鋪天蓋地的權力清洗,如此速度!如此手段!簡直雷厲風行,迅猛得叫人望而生畏。
「若杜姑娘能證實我並非真正的靜出公主,就有機會扭轉局面,畢竟當初造成這一切開端的,是我指證杜上相有殺害公主之嫌,她自然會想從我這裡下手,這一招釜底抽薪,也的確是明智。」以兩人處於敵對的立場來說,應該要厭惡對方的,但言子釉話中反倒透出一絲欣賞。
「幸好我沒說出讓她坐實懷疑的話⋯⋯妳、妳笑什麼?」如今才知情況竟有如此驚險,沐雲謙正慶幸他們最後意外摔了一跤,才沒露出破綻,卻見她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。
「感謝殿下為我掩護,不過⋯⋯」
「不過?」為何他突然覺得後背有點涼?
「剛才你與杜姑娘那一幕,很多人都看見了,我想,會坐實別的事情吧。」
啥?他的呼吸停止了三秒鐘。
「妳是指⋯⋯」
「接下來幾日,請殿下先有點心理準備。」
「心理準備?不是,子釉,妳別──」見她抿住笑,轉身邁出大殿去喚人進來收拾,沐雲謙實在有幾分哭笑不得,抬起的手無奈停在半空。
原來她當真沒事,有事的人是他。
只不過──目光瞥向地面上那片碎瓷,他隱隱覺得,好像忽略了什麼?
『殿下從小就是很理智的人,可直覺特別敏銳,很多時候靠著本能,反而能察覺出事物表象下的真實。』
為何杜媛衣這麼瞭解他?
一直以來他在眾人眼中的評價,不外乎嚴正、剛毅、一絲不苟,除了靈兮和於蘅,無人提過他的直覺和本能。
然而事實證明,他的直覺本能確實比一般人強烈,之前不知靈兮重生,與當時身為容近晚的她於留步樓會面,他連對方面孔都沒見到,便對她產生一種特殊的感覺,之後更莫名渴望將她留在身邊。
哪怕她容貌、性情已改,兩人之間物事全非,他還是情難自抑地愛上她!
如果這些當真源於他強大的直覺,他曾藉由這分感應認出靈兮,那麼今日從杜媛衣身上感受到的熟悉,又是什麼呢?
回想起杜媛衣失足絆倒時,他完全沒有任何遲疑,第一時間即衝上前拉開她,若換作他人,雖然他也不會袖手旁觀,任由對方被花瓶砸中受傷,但他的反應不至如此急迫,甚至兩人著地的一瞬間,他為護住她,還轉身讓自己先跌下。
能讓他這麼奮不顧身,極力維護的人,第一個是靈兮,另一個他能想到的人唯有─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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